【瓶邪】你听我说我爱你(下)

前文翻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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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

整件事情在我三十岁那年发酵,那是我和闷油瓶相识的第八年。


这八年里我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所有人介绍的婚事,但同住一村里,不可避免地,我和闷油瓶也让人起了疑。有人问我,张起灵是谁。我给他们说,张起灵是我的远房表哥,现在住在我家里。


那一日我去学校上课,课上到一半,一个大汉突然冲了进来,嚷嚷着绝不让一个兔儿爷做他儿子的老师。我认识那人,是村中一霸,我气急,拽住他的手腕推他出去。


或许是急火攻心,我从未想过我力气这么大,把一个是我两倍壮的大汉硬生生地拖出了教室。我吼他,你胡说八道什么,给我从学校滚出去。


他说,你就是个让人插屁眼的角色,还配教书?期间污秽言语交杂,我不想再叙。


我们在教室外的泥坝上对峙,村庄里的人不知得了什么讯息,所有人都围到学校里看热闹,一时之间,阵仗大了起来。


男人见围观者众多,大声嚷嚷着我和张起灵有着不正当关系。我欲辩无词,浑身上下冷汗淋漓,一拳向男人挥了过去。


男人的力气大,我却也学过一点防身招数,短时间内,我和男人扭在地上,打得难解难舍,分不出胜负来。时间一长,我体力不支,招架不住,肚子上似乎生生受了两拳。我眼前一黑,听见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议论纷纷,却无人上前来相助。天地都在此时旋转,我机械式地反抗着,效果甚微。


混乱中,我听见匆忙的脚步声从人群中传来,一只有力的手将我从禁锢中解救,我抹开眼皮上的血迹去看,是张起灵。


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样子,隔着衣服,我却听见他的心脏在急促的跳动,他手掌灼热的温度从我的背心透入肌肤。还好他来了。


我晕乎乎的站稳,想扯动嘴角对他说我没事,却发现嘴角的血结了痂,一动就是如撕裂般的疼痛。张起灵看着我,突然向我吻了下来。人群中一阵惊呼或喧嚣,我已经不在意了。


我们在众目睽睽下光明正大地相吻。



08

张起灵拉着我的手,不管也不顾身后人们的目光,沿着我们平日里走惯了的小路,一路慢慢悠悠地走回了家。


到了家,他问我,疼吗?


我愣了一愣,才反应过来,额头被重击之下打出了血,腹部的暗伤也在隐隐做痛。他把我按在床上,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绷带和红花油,细细地给我上药。我蜷在他的怀里,感受到他有力的手掌在我小腹上揉搓,张起灵劲很大,我曾经尝试与他扳手腕,游戏却总未开始就结束了。但此时他的手掌上控制着万般力道,他沉默,手掌在颤巍巍地发抖。


不疼,我摇了摇头说,你给我揉揉就不疼了。


等伤口全部处理干净,我见张起灵站在窗口看,许多人围在我们家的农院外,议论纷纷。


我走过去,拍了拍他的肩,说,不要管他们,给我说说你的从前吧。


张起灵把窗户关上,回答我,没有什么好说的。


那你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?


他想了想,说,你不在的日子。


我心疼,张口想安慰他,话却堵在嘴边,怎么也说不出来。我不管身上的伤口还疼着,张开双臂,用力抱紧了他。我们胸膛贴胸膛,感受得到彼此的心脏在胸前跳动。


我说,我们走吧。


 

09

那天晚上,我们夜奔。虽说在这个小村庄活了那么多年,真正收拾起来,一人一个背包就能打包完所有行李。说到底,我只要把张起灵带好,就足够了。


张起灵对周围的山势很熟悉,我跟着他走在山间蜿蜒的小道上,向下回望村庄。村庄中家家户户的小院星星点点闪起灯火,像是地上的一条银河。张起灵从前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山上,夜晚时分他向下看,会不会觉得孤独,会不会觉得万家灯火无一归处。


我向前走一步,握住他的手。一路上树木丛生,张起灵原本在为我开路,手掌上传来我的触感,回头看我。我让他向下看,看地上的星光,我给他讲,你觉得我们现在算不算一起亡命天涯了。


他认真地想了想,说,一起亡命天涯也不错。


 

10

最终我们还是没有一起亡命天涯,在一个终年多雨的小村子落了脚。


这个小村子里谁都不认识我们,我们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,在田埂上手拉着手走,在黄昏日落下拥吻。日子好像都没有变,这里同样有一所小学,我又去做了学生的老师,学生和家长些在路上与我遇见,总是客客气气地叫我一生吴老师。闷油瓶还是常常上山打猎,我们在院子里生火,烤肉吃。


有时烤肉吃着吃着,我热了,我就把外衣脱掉,往他身上靠,同他打闹玩笑起来。一般这种情况到最后,我们总是会一起滚到泥地上,任由尘土脏了衬衫。


 

11

有一年,我给他说,我想去看看雪山。于是说走就走,他收拾好了几件厚实的衣服,我们一起踏上了前往雪山的列车。


一路上火车突突地开。我从小生长南方,长在南方,从未见过满天的鹅毛大雪。所以越往北走,我的好奇心越甚,我透过火车的玻璃探头朝外看,窗外是银装素裹的一片,大片大片的树林在火车的铁轨边错落。


张起灵给我讲,那些是白桦树与红松,东北的林海雪原里,很多这样的树木。


我问他,你怎么对东北如此熟悉。他说,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。


我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,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件事,心下好奇,缠着他讲往事。张起灵说,张家在很多年以前,是大户人家,东北的地方豪强。但他的父亲早早就离开了人世,他的母亲护不住他,因为家产的纠纷,被他的叔伯们害死。那年张起灵还是个小豆丁的年纪,多亏了原来父亲忠仆的相救,才逃出生天。可怜他小小年纪,一个人漂泊异乡,唯一令人欣慰的是,他离开东北不久后就东北就爆发了战争,他叔伯一家未能幸免于难,张家从此消失在了雪原之中。


我问他,你恨吗?


他很久没有说话,最后才道,现在挺好。


年幼丧父丧母,勾心斗角中出生,乱世漂泊里成长。因为太习惯与他在一起的日子,总是给我一种他似乎从来都在这里的感觉。我如今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生在东北,我长在江南,我们之间曾隔着山川险阻,大江大河,是老天眷顾,才让他来到我的身边,成全了人生的瑰宝。


 

12

一转眼又是好多好多年。那天因为大雨,张起灵被困在山上彻夜未归时,我才反应过来,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从未有过离别。我早已如习惯我的生命一样去习惯他的存在。


所以我撑着一把伞站在农院门口,如他当年等我一样等着他。他若是从山上向下看,也会看见如银河一样闪烁的灯火,我相信他也能看见我手中提着的这一盏。


平平淡淡的日子过久了,片刻的分别都让我不习惯。雨声越来越大,如奔腾而来的溪流传来的轰鸣声一样响,我开始担心山上会不会起山洪。


我在门口一直站着等,张起灵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踩着一路的泥水,从地平线走过来,进入我的视线。我冲过去,帮他接过手里的一只野鸡,着急地问东问西,观察他身上有没有受伤。


张起灵那天难得地朝我笑出声来,我满脸莫名地瞧着他,心说身上没有伤,他莫非是把脑子摔坏了不成?


后来我问他他笑什么,他说,我那天的样子像极了等着丈夫回家的小媳妇。


我怕他浑身湿透着凉,赶紧为他在浴室里放好了水。洗完澡出来,浑身上下冒着热气,我埋在他胸口,嗅了嗅他的问道,是草木的气息。


张起灵一向洗完头不擦,任它自然风干。每次见他这样,我总是担心他头疼,于是拿来帕子,亲自帮他擦。他的发质很软,我喜欢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,肆意揉搓。


这一次,我擦着擦着,在他的鬓角处发现了一片花白。


怎么了?他看我迟迟不动,问道。


小哥,我叫他,你都长白头发了。


他转过身,看着我的脸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皱纹也悄悄爬上了我的眼角。


所以我对他说,我也老了。


 

13

我这一生何其幸运,与他从未有过生离,但与君百岁,终有一别。


想到这里,我心中仍是惆怅。


我们相爱一生,还是太短。


 

End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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